“你的父亲，也就是亚汀帝国最后一个皇帝，巴蒂尔九世。”
“他被称为【无畏的殉道者】。”见茉莉低头，俨然是一副有些接受不能的模样，龙王并没有感到惊讶。
突然得知自己是皇室后裔这种事情，放到谁的头上都会很讶异与无法接受吧。
毕竟在龙王看来，茉莉一直被蒙在鼓里，直至不久以前才朦胧的窥探到自己的身世。
“我听艾尔莎说了，你是在教皇国，明斯特子爵领的一所孤儿院长大的，对吧。”龙王叹息道。“并非是你的父母抛弃了你，他们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是么？”茉莉低着脑袋，若有所思，而这一幕在龙王看来，理解成了后者十七年恍若隔世，为父母的离世而悲恸不已的表现。
“据说当时的情况，巴蒂尔九世是可以逃走的，可是他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也许，你父亲是将生的机会留给了你吧。”龙王缓声道。“临终之际倒也还算个男人，伊莎贝拉也确实没看走眼。”
“那时候我在闭关，你的母亲因难产死去，正值危难之际，诺尔达的大军兵临城下，将塞拉蒂丝城围得水泄不通，南帝国孤立无援，在坚持了两个月后，城被攻破了。”说到这里，龙王语气多了几分唏嘘。
并非是因为其他，或许只是在为亚汀这个昔日曾令三大神话种都俯身称臣的千年帝国感到惋惜。
这是对于强者的尊敬，饶是龙族也会对身为异族，且曾战胜过自己的文明发自内心的敬重。
帝国的最后一任【塞拉蒂丝（皇帝）】巴蒂尔波尔贡严拒了诺尔达人送来的劝降书，并拒绝了臣下抛弃塞拉蒂丝城的决议。
‘我是帝国的塞拉蒂丝，背负波尔贡之名，女神塞拉于泰恩的代行者，只要我一息尚存，就绝不允许那些蛮夷在神圣的女神像前屠戮我的子民！’
‘我，巴蒂尔波尔贡，绝不向亚汀的敌人低头！’
事实上，无需龙王叙述，好歹也是兰茵学院的B级学员，南帝国灭亡这段史实茉莉读过好几个版本。
这些版本用词方面虽有些出入，但大致意思是差不多相同的。
史实记载：那天，大地战栗，天空呻~吟，仿若天数更变，世界末日。
‘天佑亚汀，女神万岁！！！’下方，卫兵们高举兵刃，他们的喊声震破了雷霆，盖过了城门坍塌的巨响。
‘陛下，尊敬的塞拉蒂丝，我们愿意为女神，为亚汀战至最后一刻，只是........今日之后，恐亚汀大限已至。’皇帝的亲卫叹息道。
‘大限已至么？’望向如血的残阳，皇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不对。”
‘想离开的人，现在就可以脱下军装与袍服，混入平民的队伍。’
‘愿意与我战到最后的同袍........女神祝福你们。’说罢，女神像前的巴蒂尔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同袍们，女神注视着我们！天佑亚汀！’
‘陛下.........’
也正是此刻，城墙坍塌了，声势浩大，如同天地皆陨。
“女神的敌人就在眼前！”巴蒂尔坐上了他的战马，一匹健壮而饱经风霜的黑马。
“亚汀永存，存于后世，更存于人心。”
“今日，我等为护佑女神之荣耀战死塞拉蒂丝城，后世就必有人称颂我们的英勇与不屈。”
“亚汀体肤虽亡，精神不灭。它的骨血早已伴随着女神的信仰融入了整个人类文明，现在，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守城战，结果当然也早已注定了。
亚汀军节节败退，维护着未来得及逃离城内的平民进了塞拉蒂丝城的圣教堂。
撤退至此，巴蒂尔已是身负好几处伤势，然而他仍未屈服，依旧鼓舞着卫兵们的士气。
“同袍们，塞拉的勇士们，随我杀贼！”
“杀！”
骑着黑马一骑绝尘，巴蒂尔一马当先冲入了如潮水般的敌阵中，卫兵们士气受到了鼓舞，纷纷高喊着杀贼，与诺尔达军战作一团。
众人希冀且盼望着这个传闻是真的。
然而十分遗憾，当诺尔达人的战锤砸破圣教堂大门的那一刹，他们的希冀与愿景彻底破灭。
最终，残余的守军于圣教堂与诺尔达人进行了最后的决战，皇帝巴蒂尔九世殉国，倒在了女神像的脚边，倒在了他子民的面前，血染女神像。
平民们纷纷涌入圣教堂内，那里建造着整个亚汀帝国最大的一尊女神像，他们封死了教堂的大门，并祈祷女神守护他们。
关于这座女神像素有传闻。
‘当异教徒的军队攻破塞拉蒂丝城，一路烧杀抢掠冲入圣教堂之际，女神会降临于这座神像之上，庇护祂的子民，赶走入侵者。’
这是后世对他的评价。
茉莉没见过巴蒂尔，若非为了学期考找艾米莉亚恶补过大陆文明史载，他甚至不知道巴蒂尔是谁。
饶是如此，她现在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此后，他也获得了【无畏的殉道者】这一称号，成为了源教信徒眼中的忠诚殉道者，除却女神像与【征服大帝】塞利乌斯以外，是最广为人知的波尔贡之一。
此段为史实记载的终章，由当时塞拉蒂丝城幸存的平民所写，可信度极高。
‘纵使接手的是一个日暮西山垂垂老矣的帝国，他也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无愧于塞拉，无愧于波尔贡之名，’
虽说她不怎么在意所谓的皇位与正统，可既然她知道了这一切，要让她完全将之无视，和以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是不太可能的。
就是再没心没肺的人，得知了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是谁，都会对其产生恶感。
本对诺尔达这个异教徒国家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的茉莉情绪瞬间发生了改变。
想象一下，一位出现在各国历史课本里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也是意识到茉莉现在的心情可能有些难以言喻，龙王并没有打搅茉莉，留给她时间消化这一庞大的信息量。
虽说茉莉天性较为自由，可仍被人生来就有的性格所束缚，待得她得知了自己的父母皆死于诺尔达人之手，且若没有诺尔达人的入侵，她本该是帝国的皇子。
她总觉得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被迫背负上了这份名为家族与血统的仇恨，毕竟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回不了头了。
“时运不齐，造就这样的结果有太多的偶然，例如，若伊莎贝拉在生你的时候没有难产，若百年前的亚汀帝国没有因皇帝的错误决定而战败导致国力下滑，若诺尔达人早在塞利乌斯时期就被赶尽杀绝..........”
“可这就是历史，历史没有如果，太多偶然，造成了现在的必然。”龙王的声音悠长而又深远。
兰茵学院是各种族的大熔炉，不能保证其中没有诺尔达人，甚至是诺尔达王族。
若是今后在学院中看到了，她又会怎么做呢？
是无视，还是抱有敌意？
“事实上，先古时期，龙族有一段预言。”
“当被封印在帕洛耐之地的龙祖骨冢被毁之际，其中的邪祟将重回大地，席卷整个苍穹之城。”
茉莉静静地聆听着谢尔顿的声音，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茉莉，你可知道此次回千白羽领的意义所在么？”
茉莉摇了摇头。
“不仅是为了你自己，更是，宿命如此。”龙王这声叹息充斥着感慨，感慨年轻时的他年少轻狂，从不认为自己在命运之下，直至年迈体衰，才明白名为命运的尖刀一直都悬在自己的头顶，从未消失。
“先古留下的预言，几乎从来没有出错过，绝大多数都应验了。”
茉莉低头不语，呈思考状。
谢尔顿的话，她信了。
“届时，苍穹之城将陨落而下，牵连整个千白羽领，龙族将在那之后，一蹶不振，甚至接近灭族。”
“这只不过是个预言。”
“不，孩子，你或许不明白，我们龙族在历史长河流逝中丢失了很多知识与记忆，就像人类一样，但不可置疑的是，没人能怀疑这些技艺与知识的强大，那些先祖的智慧，是经历过深邃战争后的我们怎么也无法复原的，对血脉的强大理解。”
“解铃的关键，在你，在你们。”
“在你们这一辈全新的千白羽身上，尤其是你，茉莉.........”
“解铃........”回想起伊洛卡茜这两天反常的举止，茉莉也早已猜到了，这个先古预言绝非无的放矢。
不因其他，只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帕洛耐森林的龙冢毁坏事件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有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了，而且现在，那东西就在她身上，不过以伊洛卡茜的灵魂强度与伪装实力，哪怕是谢尔顿也感觉不到吧。
“所幸，预言危难的同时，先祖也留下了应对之策。”谢尔顿语气一顿。
“茉莉，你可知道这白塔之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么？”
“我不知道。”茉莉仰望，自白塔内向上看去，蜿蜒曲折的塔楼没有尽头。
“是，名为【圣源】的领域。”
从体内能感觉到伊洛卡茜那暗暗的反应不难知道，听到谢尔顿这句话的时候，她开始不安分了。
“我不明白，龙王阁下，您比我强上数百倍，您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我又如何帮到你们呢。”
“不。”龙王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有，且只有你，你们能办到。”
“........您，被困住了么？”
“是的，我被界王殿困住了，不，准确的说，是被自己的极限困住了。”龙王的声音中多了一份苦涩。
“伊洛卡茜走后，我总想着能为龙族增添一份新的战力，毕竟失去了千年来最有资格晋升圣源的族员，我只好自己去试一试，尽管劝阻我的人很多，但最终，自认为不凡的我还是踏入了界王殿。”
“界王塔中晋升，是千白羽通往圣源的必经之路，在进入界王殿深处的那一刻起，你的肉体将会被锁在界王殿内，你的灵知将沿着蜿蜒曲折的白塔，向上不断攀升，直至，抵达天空的尽头。”
“可是很奇怪的是，自龙神双子以后，再无千白羽晋升至圣源，几乎历代龙王都在实力抵达边界处之际进入界王殿，却都是有去无回。”
“我嘛，自命不凡，自认为比那些前辈们聪明些，有天赋些，有毅力些，可到头来，我的下场与他们如出一辙，事实证明，我不是特殊的那个。”
“那，我又该怎么做呢？”
“这个，大概只能靠你们了。”龙王的声音在中断了好一会儿后又再度发出。
“命运悬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甚至于连我命人将你从奥瑞薇嘉领接回来也早被命运写在了祂的本册上，我们谁也无法摆脱它。”
“这或许，就是我的终焉了。”
现在，茉莉有些明白这位龙王为何心性转变得这么快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瞬间心性也跟着衰老了不少，在这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绝望高度下，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产生了反省之意，对伊莎贝拉的愧疚，加上预言迫在眉睫，这才决定将自己带回千白羽领，也正是因此，恰巧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炼源一阶，且龙鳞俱碎，情况危险不已。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茉莉顺着水晶灯，看到了在门边等候着她的贴身侍女一一一一蕾琳小姐，对方见着她，笑了笑。
‘你一直都在，对么？’茉莉对自己的心内发言，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回到自己的住所，已经是深夜了，哪怕是在苍穹之城这个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当空皓月也有被乌黑的云团彻底遮掩的时候。
“无论我是否这么做了，你不走向它，它也会走向你，而我只能尽可能的为你提供帮助，至于剩下的，千白羽的命运，以及你自己的命运......只能靠你自己了，茉莉。”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说你要复仇，灭杀所有千白羽，是么？’
‘..........’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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